苏圣平和周舟赶紧到廊下迎接,不一会就见周秉政穿着便袍,穿过角门走来。多年不见,苏圣平发现周秉政相比前些年消瘦了许多,想来这些年的官当的不易。
待周秉政走到面前,苏圣平郑重躬身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周秉政看着自己的这个编外学生,想起泉州府传来的消息,直道当初一个动念,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心想此时来的也正是时候,如果能通过国试,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搞到户部,帮助自己处理将要面临的纷杂局面。
周秉政道:“起来吧!”说完还拍了拍苏圣平的肩膀,牵起他的手走进会客室。周舟不免吃醋,老爹对自己都没这么客气。
此时临近吃饭时间,三人只是说了一些闲话,周秉政问了问他们一路见闻等等话题,也说到昨天晚上周舟交给的那篇调查报告,却只说有重要的话等吃过饭再聊。
一顿饭吃的很好,各式小菜做的比商社请的厨师地道的多,周秉政还和苏圣平、周舟干了两杯酒,说是给他们接风洗尘,预祝他俩国试顺利。
吃过饭,三人来到周秉政的书房。进了房内,周秉政先是对苏圣平一顿臭骂,主要还是骂他当年昏了头,竟然干出私奔的事情。好在周舟在旁边,暴风雨倒也很快过去,最后才说杜文心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不会再有什么意外,让他放宽心参加国试。
原本那件事情过后,因最后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周秉政此前也只是写信训斥了苏圣平一顿。苏圣平这几年搞出的偌大局面他是清楚的,对他来说,这样的人才将来会有大用,自然不希望他因那样的事情折戟沉沙。要不是这次杜文心在院试的时候耍了手段,周秉政倒也不想旧事重提,这刚一见面才会狠狠教训一顿。对这顿教训,苏圣平已然做好思想准备,态度很好,躬身站在那听训,完全没有辩解。既然杜文心已放过自己,其他的一切自然好说,低着头任由周秉政批评。
暴风雨过后,周秉政拿起桌上的那份调查报告,道:“你们写的这个东西,很有意义。很多情况,我们身在高位,虽然知道个大概,却没有这么直观。还有就是你提出的所谓采集样本,统计分析的方式对户部即将进行的议税很有借鉴意义。”
苏圣平和周舟对视一眼,问道:“议税是什么意思?”
周秉政复将如今江宁的朝局讲述了一下,最后道:“你们以为皇上升任我做户部尚书是没有原因的?议税就是要加税,本朝实行的是包税制,就你们所知的泉州一府每年的包税额是四十五万两,尽数要运来江宁,其余的税收才会留在当地使用。这几年,朝廷的税收不升反降,国库已然入不敷出,沈尚书提出要重新议税,议定各府包税额度。首辅大人不同意,这才有了皇上训斥,再免了沈尚书的户部尚书之职。然后才升任为师,皇上重新议税的心思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让我们东南党人自己反对自己。”周舟还不怎么了解朝局,苏圣平却不同,虫子的信息部有专门搜集朝廷资料的队伍,结合起来一想,稍一分析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心想赵世卿倒是下了一手好棋,恐怕议税也是他授意沈伯群提出来的,两人完全是在唱的双簧。结合当初赵世卿在苏州停留三天,等待各路官员拜见,恐怕那个时候就与沈伯群达成默契。
如今朝廷想重新议税,江西本来就穷,加税的空间不大。安徽和江苏南部府县还有余力,北部府县也不要想。主要加税的地方将会是浙江和福建两省,而且是全省所有府县一起加。
作为首辅,赵德龄当然知道如今国用不足,但他主张的是要重新丈量土地,抑制兼并。然而,福建各地虽然也有土地兼并的情况,但从根本上来说,赋税靠的不是土地,而是发达的商贸。他的主张对福建的冲击不大,反倒是对江浙党和江淮党富庶的府县冲击较大。
赵德龄的理由也有一定的说服力,他坚定认为除了福建和浙江南部,其他各地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农税不断下降这才是造成如今国家财政窘境的根本原因所在。既然知道问题所在,没有知道病根不去治,反倒加重福建这些地方的税收来为权贵土地兼并买单的道理。作为东南党的领袖,不论从政治利益还是维护家乡合法权益来说,都义不容辞要站出来反对。
客观的说,赵世卿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但是他认为不能按照赵德龄的想法来。一是重新丈量土地,动静实在太大,触动的利益太多,短期内根本无法实施,若是强来则朝局必然不稳。他可是刚刚登基不久。二是与抑制东南党发展势头的既定策略不相符合。三是在他看来,福建浙南这些地方,还是相当富裕的,完全有条件增加税收。然后,等完成布局后,再考虑抑制土地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