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为其他事,正北的屋主你听一听——
(众人合:啊,听一听!)
你家来了个狐狸仙,鸡鸣狗吠不安宁,
盼你请他坐一坐,斟杯茶来喝杯酒,
大家一起卿一卿,凡事都有上天盯,
万水千山总是情,换个地方行不行?”
客家话腔调独特,拖长了腔调来唱,还挺押韵,如果换了个嗓音清脆的人来唱,会是相当的动听。(网络上有客家山歌,能找到)
文瑜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很有趣,对我笑道:“还挺押韵的!”
我笑了笑:“那当然是啦!”我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上面的话要是翻译成普通话,有一些是不押韵的。比如“卿一卿”,其实就是“聊一聊”的意思。客家人把“聊天”叫做“卿解”,广东人的粤语也是类似,比如老板要找工仔说话,就会说:“后生仔,我同你卿下!”
阿土伯唱完之后,又抖动着手腕上的铜铃,在大厅里转圈子,转完之后回到原位置,恭恭敬敬地把小红旗插到竹盖边上,点火烧了一堆纸钱。他手里之前拿着的三缺一的口字型铁器,就放在竹盖上,香喷喷的肥鸡之后,此时拿起来,放在纸钱燃起来的火焰燎来燎去,嘴里继续不停地唱歌。
不久后,纸钱烧完,阿土伯手上的铁器也烧得微热了。他先把铁器放下,招手要我们给他一碗水。老妈子赶紧递过去一碗清水。阿土伯接过,弯腰从纸钱的灰烬里抓了一把,捻成碎末,全都放入碗里,和清水混合,然后仰脖喝了下去。
一碗纸灰水喝下,阿土伯整个人身上似乎发出了不太一样的神色和气度,脸上都显得容光焕发起来。他再一次拿起铁器,右手拿着后面,左手托着一个尖头,放在右腮边,又唱道:“为表诚心求大神,今日我阿土伯来献身,利器穿口显真心,不见真仙绝不停!”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想想这回要站得这么近,这么清楚地亲眼目睹一种存在于我们村里的科学未解之谜,我想想都有些激动,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土伯的手、脸和那支黝黑的铁器。其他人也是这般的心思,全都睁大了眼睛,一声也不出,就盯着阿土伯。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支黑黝黝的铁器尖头一点一点地刺进了阿土伯的右边腮帮子,眼看着都刺进了一小半,他的腮帮子上,果然就是不流血!
阿土伯张大了嘴巴,把铁器从舌头上面穿过,再从左边腮帮子穿出,慢慢地继续穿过去,变成了把手在嘴里,两股尖头在两边的态势。不仅是没有血流出,而且,那尖头还稳稳朝外,没有下垂!
我目瞪口呆,文瑜也张大了嘴巴,简直合不拢嘴。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道理?
我仔细回想,阿土伯从开始到现在,也就是唱了几句似歌非歌的大白话,挥动了一圈小红旗,喝了一碗混合着纸灰的清水,把那个三缺一放在火上稍微燎了燎,然后就直接往腮帮子捅,既没站桩运气,也没用冷水拍腮帮子什么的。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就是不出血呢?难道真的是……神迹?
众人都想鼓掌,阿土伯却摇了摇手。他现在没法子说话,也不摇头,只能是摇手。他要过一张椅子,面向着屋主方向盘膝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默不作声。
众人也不说话。大家都懂的,这是阿土伯开始在诚心诚意地跟神仙沟通,大家都生怕惊扰了他,也不敢说话。在场的虽然足有五六十人,却是鸦雀无声,真正是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微微摇曳的煤油灯火光照在众人脸上,带动一些微微的黑影摇曳。
文瑜凑在我耳边想说什么,我摇了摇手,示意先不要说。好歹我是请这阿土伯来做事的,他能不能做成,我还保留着怀疑态度,更加要看清楚到底能不能驱走狐狸。即使退一万步来说,现在在这里讨论他为什么不出血,也不太礼貌。
隐隐约约中,我忽然觉得大厅里多了点凉气和骚气,只是非常细微,不用心的话也注意不到。放在大厅里的三盏煤油灯本来都有玻璃灯罩照着火苗的,虽然难免有气流从顶部的小圆口进入,带动火苗微微摇曳,但幅度很小,可是此刻,那三盏煤油灯竟然都剧烈地左摇右摆起来,颜色也从橘黄色,渐渐带上了一丝绿色。
我家的大花猫因为没有系着的,老妈又担心它会捣乱,比如从高处一下扑到那只香喷喷的大肥鸡上,文瑜就一直把它抱在怀里。这小家伙也挺有趣,依偎在文瑜的博大胸怀里装睡,偶尔舔舔前爪。
但在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的时候,大花猫猛然间竖起了耳朵,探出了脑袋,瞪圆了眼睛看着煤油灯,喵地大叫了一声,叫声相当的凄厉。
谁都是猝不及防,都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一齐朝大花猫看去。
我也侧过头来,看着文瑜怀里的大花猫,只见到它那双眼睛瞪得比煤油灯的玻璃罩还要圆,瞳孔反射出一种金黄色的光,看起来非常的不同寻常。
没等看清楚,那三盏煤油灯忽然呼地一声灭掉了,大厅里只剩下三个小红点能看得见,那是还在冒烟的三支大香。
而在我家屋背后,比较远的地方,有人大声叫道:“诈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