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没有歼灭明军一股军力的打算,他只是希望靠这场阻击战更沉重地打击对方的斗志和士气,他告诉手下他不会对冲出来的明军进行两翼包抄以寻求一场歼灭战:“放他们的伤兵回淳化去,让所有的明军都看到他们出击的同伴鲜血淋漓的回来,如果天亮后明军派出援助队想抢救他们的伤员,不要进行任何拦阻射击,如果他们想把尸体带回去也由他们去做。”
“省得我们去包扎他们的伤兵,也省得我们去埋葬他们的死者了。”刘宗敏很喜欢这个主意,他唯一遗憾的是在这个计划下他的骑兵没有用武之地,这些伤员都会加重明军的负担——照顾伤兵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资源,而且他们的惨状会让淳化的明军更加沮丧;至于埋葬死者,明军不可能不这么做,但是若是一夜过后明军就在镇边上为昨日的同袍竖起上千块墓碑的话,这对士气也会有毁灭性的影响。
“我不认为明军会不考虑协同问题,所以若是你们听到战斗就发生在你们旁边的友邻部队身上时,不要松这口气,以为你们会没事干了。”许平认为如果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上,一定会为主攻部队两翼配置稍微拖后的协同部队,若是主攻部队遭到有力抵抗的话,两翼的拖后部队就会尝试前插然后合击消灭抵抗者:“注意保持戒备,保证友邻部队的侧翼安全。”
各营指挥官上前领取了各自的任务,然后分头下去准备。
……
今天团里的气氛有些特别,午后所有的军官就被召去开会,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李洪与他的伙伴之间蔓延着,所有的士兵都在小声议论,暗自猜测团里是不是要有什么行动。
门被一下子拉开,小队官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用力地挥了一挥手,脸憋得通红:“今晚反击,我们团主攻!”
“万岁!”
欢呼声在营房里响起。
“收声!”小队官呵斥了一声,然后满面笑容地开始介绍任务。
入夜后,三十五团的士兵借着夜色进入前沿阵地,李洪向着对面望了一眼,黑漆漆地没有任何敌军活动迹象,更远处还有零星几团火光——看上去敌人又在举行野餐。
三十六团的兵力集结在三十五团的侧后,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他们会冲上去协助友军,明军的高级军官和参谋们认为顺军有可能及时反应过来,然后挡在主攻团的正面进行抵抗。如果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三十六团就会打一个左勾拳,从侧面发起攻击把这些顺军消灭掉。
“不要先开枪!”军官在士兵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再次强调道:“我们要把刺刀扎上闯贼的胸膛,不要先开枪!”
李洪紧紧第把枪握在手中,他感到自己心中的斗志快要冲破胸膛透体而出了,周围的同伴们也都一个个绷紧身体,等着进攻命令的下达。
……
胡辰并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就在三十五团的预定攻击路线上,但他知道今夜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不是自己这里就是其他地方,明军终于要冲出来决一死战。
面前是一片开阔地,胡辰和他的部下们都隐藏在壕沟和低矮的战场掩体后,今天参战的不仅仅有近卫营第二步兵翼的老兵,营里还把参与训练超过一个半月的新兵都编入了战斗部队,他们将呆在老兵的身后第一次亲身接触战场。
数千人的阵地上,胡辰只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呼吸,这些呼吸还都不是老兵们发出的,他们都已经太熟悉这种场面。那些新兵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紧张情绪,根据来自翼里的命令,胡辰不允许任何新兵装填子弹,他们必须要亲眼看一看,当长官的命令是“放近了再开火”时,他们的前辈到底要在什么距离上才开火。不允许他们装填就是为了避免他们控制不住他们自己的手,胡辰很清楚当几千敌军铺天盖地涌上前来时的那种气势,几乎没有新兵能够在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时不手忙脚乱。
所有的新兵都被要求只有在老兵进行第一轮射击后才能开始使用自己的武器,这仗并不需要这批新兵的火力,近卫营的老兵数目已经足以击退哪怕是更多敌军的夜袭。而且近卫营还为此战准备了火炮,以前许平等人都认为臼炮因为射程和装填速度的问题而无法再野战中发挥重大作用,但是今夜不同,每个野战营的背后都放置了几门臼炮,它们已经完成装填,而且射击角度也都调节好。当明军步兵以密集队形冲过前面的开阔地时,顺军的臼炮就会在他们的头顶上炸开空爆弹。
胡辰轻轻握了一下自己的佩剑,虽然自己今夜用到它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胡辰依旧把它在炭火上仔细熏烤过,他身边所有士兵的刺刀也都做过类似的染色处理,在夜色中这些利刃不会发出一点点的寒光。
在第二步兵翼右手的是第五步兵翼,如同胡辰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自己在明军主攻路线上一样,第五步兵翼也不知道明军的第三十六团的协同预案就是若友军遭到激烈抵抗,他们就从这条路线打一个侧击的勾拳。
第五步兵翼的位置比第二步兵翼稍稍靠后,因为他们的阵地前方有一条溪流,顺军统帅决定充分利用这个地利:这条溪流不会给进攻的军队造成太大的麻烦,但若是明军撤退的话会加剧他们一点混乱,让他们在开阔地形上停留得更久,而且大批士兵踏入溪流时发出的动静也能让顺军的炮兵进行精确的盲射——配属给第五步兵翼的炮兵都把弹着点设定在溪流两侧,除了臼炮以外的其他炮膛里已经上好了霰弹。
……
“打更还在继续么?”许平在自己的指挥部等待着战报,现在顺军也已经学会了这个词。
“是的,大将军。”参谋报告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是今天一直到午夜阵地上也没有发现潜渡过来的明军逃兵,显然对面的黑夜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各营都接到通报,今夜他们会给明军好好上一课的,”陈哲轻松地说道,虽然明军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进攻意图,但各种蛛丝马迹在许平、陈哲还有周洞天等人的眼里真是太明显不过,虽然为了以防万一顺军在许多地方都做了准备,但许平和陈哲对明军反击的预判高度一致,都认为明军最可能攻击的地点位于近卫营和装甲营的设伏地——这也是顺军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营布置在那个位置上的原因。陈哲悠闲地喝着茶,毫不担忧战争的结果,他对许平和周洞天预言道:“这不会是一场战斗的,只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听他说话的两个人对此毫无异议。
……
“好了,快到点了。”顺军这轮的打更刚刚结束,三十五团的团长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通知弟兄们,让我们去杀光他们。”
“等一下,”一个传令兵冲进了三十五团的临时指挥部:“中止进攻!师长急令,中止攻击。”
不到一刻钟后,在唐德生的指挥部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愤怒地三十五团团长甚至用懦夫这个词来指责师长,但唐德生不为所动:“我仔细想过了,许将军一定盼着我们进攻……我确实不敢说我们奇袭未必不能成功,说不定我们是能取得点战果,但也可能失败……只要我们宪法师实力还在,许将军就得和我们在这呆下去,就无法分兵南下……我们必须要小心地保护我们的进攻能力,决不能轻易使用。”
……
“在出击和等死之间,唐德生竟然选择了等死,这太出乎我意料了。”第二天许平询问过又一次潜行过来的明军降兵后,大为惊讶地说道:“让各营解除戒备吧,唐德生这是和我们耗上了。”
“大将军打算怎么办?”陈哲问道,精心准备的伏击落空让他很恼怒,更令陈哲气愤的是:如果那个三十五团的逃兵没有在胡言乱语的话,对方居然是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没有什么好办法,南明的第十二镇依旧很有实力,我们还得继续小心提防,防备他杀出来捣乱。”许平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我以后见到了这个后生,我会告诉他差点就犯下一个失误,而我也一定能抓住它。嗯,虽然他明智地在最后关头挽回了自己的失误,但总归是犹豫了一下,这个犹豫会让他手下的士气更快地垮掉,现在他依旧是在坐以待毙。”
……
正在打盹的李洪被身边的细微的动静惊醒了,他立刻抓住自己的火枪扑到壕沟前,不远处有个黑影晃动了一下,李洪猛地举起枪瞄准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并没有做出任何敌对举动,而是轻轻地叫了一声李洪的名字。
“你在搞什么鬼!”李洪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顿时放松下来,值班的同伴没有呆在岗位上反倒爬出了战壕,他不满地小声叫道:“快回来。”
但黑影没有动作,仍是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趴着,李洪迷惑地看了同伴几秒,突然恍然大悟,他猛地一咬牙,在此把火枪笔直地瞄准值班的同伴,用严厉的声音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李哥,我有一儿一女。”那个黑影轻声说出李洪早就知道的事情。
听到这句答话后,李洪保持着瞄准的姿态静止了一会儿,突然轻叹一声收起了枪。
“多谢李哥。”从那个黑影的动作看,他似乎是抱了个拳。
“一路顺风。”李洪轻声叹息着:“但你应该叫醒我再走。”
“对不起,李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同伴说完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向着对面爬走了。
……
前天明军的逃兵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一夜有一百一十余人向顺军投降,接到这个消息后易成在南京发表署名文章,《辽东人民观察家》称:
消灭被十万王师重重围困在淳化的两万南明兵将,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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