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闹了一阵,张槐独不见山芋,奇怪地问:“山芋哩?”
玉米道:“二哥出谷去了。”
花生立即道:“我知道,他肯定又去竹园了……”
尚未说完,玉米暗中扯他衣袖,令他不要再说。他也意识到失言,忙闭上嘴。
去竹园?
张槐有些疑惑。
到了晚上,他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张老太太将他和郑氏叫了去,又把山芋也叫了去,问道:“山芋,当着你爹娘的面,你说,你这阵子是不是老去找那个万家的闺女?你说说,你想干啥?”
山芋已经长成一个魁梧的青年,比板栗不矮,就是眼睛细长,一笑就眯了起来,鼻子也有些塌,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亲切、随和。
他是张家兄弟里面最实诚的人。
见奶奶问招弟的事,他不禁红了脸,有些局促地说道:“奶奶,我……我是想……”
“难不成你真想娶她?”张老太太大声质问,“你鬼迷心窍了?”
郑氏急忙劝道:“娘,先别急。先听山芋说是咋回事。”
张槐沉声对儿子道:“说吧,咋回事?哪个万家?”
还能咋回事,就是山芋喜欢招弟,还想娶她做媳妇。
“我不答应!”张老太太很坚决,又伤心道,“你说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咋的了?黄瓜就不说了,老刘家虽然跟咱们磕磕碰碰的,好歹还算良善人家;这万家是啥人家,你不晓得?你外公家是咋抄的?”
山芋苦着脸道:“奶奶,那是她奶奶不好……”
张老太太道:“你也晓得她奶奶不好?她不是她奶奶的孙女?还有她娘,又杀了她奶奶。瞧这乱的!我没念过书,也不会说那些个大道理,她是好是坏先不管,她家事咱也不管,你就想想:你要真娶了她,见天在我跟前晃悠。隔三岔五逢年过节还在你外公外婆跟前晃悠,你怕我们忘记那些糟心事,是不?”
山芋听了难受,将目光投向爹娘,希望他们能说句话。
郑氏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在黑莽原那个苦寒之地呆了几年没变懦弱,在京城富贵乡呆了几年也没变纨绔,依旧是那么单纯质朴,她到底应该欢喜还是该失望?
她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可以想见,要是郑长河老两口知道这消息,会怎样!
郑家被抄,绝不是失去钱财那么简单。
在当年的情形下,没有钱,连家里下人都不得不遣散,许多事都不能做。
张槐低声道:“娘,这事咱慢慢商量。如今家里守孝。又不可能办婚事,何必急!”
张老太太拉着郑氏的手流泪道:“菊花。你说这些娃都是咋想的?那么多家闺女,穷的有,富的也有,不穷不富的也有,他咋就偏偏瞧上那膈应人的哩?”
郑氏听了苦笑,只能不住劝慰。
好容易将老太太伺候睡了。父子母子回到前边。
坐下后,张槐问山芋:“你已经跟那闺女私定终身了?”
山芋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没有!爹,我就是常去瞧她,也没说啥。我本来去年就想告诉你们的。谁知爷爷又……后来就把这事搁下了。如今,她家里要帮她选人家,我心里急,所以……”
他没说下去。
郑氏和张槐相视摇头,微微叹气。
山芋低声问道:“爹,娘,咱们家真不能娶招弟这样的媳妇么?你们也嫌弃她?”
张槐道:“不是嫌弃她,是……唉!”他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说才好。
郑氏却道:“我不知道!”
山芋抬眼,纳闷地问:“不知道?”
娘这回答可奇怪,也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郑氏点头道:“是,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儿子将来会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认识到门第差距意味着什么,这绝不是简单的贫富落差,或者地位落差,她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